我也許就驕傲了,我也許就自大了,我也許就把誰都放不進眼裡了,也許我從此就完蛋了,我今天不會站在這兒。
(丁):剛才聽了易中天老師的演講之後,首先我注意到一個小細節,就是你的雙手大部份的時間直插在口袋兜子裡面,你是不是還處於一個自我保護的意識?就是你並沒有完全的放開呢?我們不是豺狼虎豹,我們也並不是捨你而去的母牛,我們就是懷著一些問題的青年學生,咱們把雙手拿出來,然後咱們心對心地交流一下。
易中天:好,可以!但是我要問一個問題,你問:拿出來以擱哪兒?一種姿態是這樣,對不對?你覺得(”大晚附加“—:把雙放在下陰前)很好看嗎?還有一種姿態是這樣(”大晚附加‘放在身後’)這樣是不是?你覺得好看嗎?那我總不能這樣吧?(”大晚附加“—全天候佯作主受難釘十字架狀。)甚或作抱頭後悔狀!而且因為你這樣了。我也不能右手握拳緊貼面部而左手在右手之下束意承托作沉思狀,對不對?我只能晃著了。好謝謝你。
(丁):開始的時候,提到別人稱你為易超男,所以在這個問題上,我就想跟你探討一個問題,叫作刷存在感,是因為我覺得你本職是一個教師,但是到了快退休的年紀,你又上了電視,講起不屬於本專業的歷史,把業變成了餘,把餘變成了業,我媽肯定會說是不務正業。包括你,我知道你有兩個兄弟,是不是在家裡能夠得到的,最基本的關心也被除了以三,以致使你到現在沒有一個存在感,是不是你當年在放牛的時候那些離你而去的母牛,造成你的空虛?我覺得你現在像頭公牛,包括你像現在你寫的新書,《易中天中華史》,而不是在《中華史》下面加上《易中天著》四個字。所以很想知道,大師也缺存在感嗎?
(甲):我這個時候想插問一句啊:我想剛才接著馬昊這個邏輯,問馬昊一句話:那你現在是一個學生,你說我是一個學生,但站在這個舞台上,是不是也不務正業?
(丁):所以我想告訴妳的是,我並沒有像易中天老師那樣,已經放棄了學校的教職。我還是一個大四的學生,我還在完成我的畢業論文,我即將要去美國讀我的博士,我覺我是務正業的,利用了一下午的空閒時間,我來到了這個舞台上,這有什麼錯嗎?
易中天:(拍著掌)很好,等著。那我告訴你第一條:我當年上《百家講壇》的時候,學校沒耽誤過一節課,我跟你一樣,也是利用業餘時間。
(丁):你現在嗎?
易中天:退休了!
撒貝寧:你能反駁的只有一條,我也退學。
易中天:告訴你:根據《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》光榮退休,不可以嗎?我是用退休老頭釣魚的時間來做《開講啦》,不可以嗎?
撒貝寧:他已經在這個講台上成功地惹惱了很多嘉賓。
易中天:不不不,我一點都不惱,他的退休環節沒問題,邏輯起點錯了,所以他後面的全是不成立的。
(丁):不好意思,沒懂,你能稍微解釋一下嗎?
易中天:你是從先認定你是剛存在感開始,然後才追問了那麼是因為母牛嗎?是因為兄弟嗎?是因為什麼嗎?那些問題前提是:你在刷存在感。你一大堆邏輯不通,我告訴你:你還有什麼叫不務正業?什麼叫正業?你說你去講一個不是你正業的課,你這叫不務正業,那叫不務專業!用詞不當吧!好,那麼我再往下邏輯推理,所謂「不務正業」這個詞是罪名嗎?誰規定了這個人大學的時候學了什麼,將來就得幹什麼。小撒是主持人專業畢業的嗎?謝謝你兄弟,這口氣我憋了好多年了。
撒貝寧:從今天起,誰再敢在易中天老師面前說:「不務正業」這個詞兒,你就看馬昊的下場就可以了。
易中天:一個人的存在就是他的存在,要刷嗎?需要刷嗎?
(丁)他沒有得到別人的關注唄。
易中天:除了《客從何處來》和《開講啦》,你今年還能找得出我。一個電視節目嗎?如果像你這樣說的,我要上電視太容易了,多少電視台在請。那我不回家刷刷刷刷、嘻刷刷、嘻刷刷。我覺得人活在世界上,最重要的首先得是人,重要的不是你做什麼專業、做什麼職業
、做什麼事業,而在於你是不是在做一個人。當你做人的時候,如果你服從的是你,自己內的的沖動,而你又至少沒有危害社會和他人,甚至你還能夠為社會和他人多少帶來一點好處,何必在意人們怎麼評價?何必在意人們說你是不是刷存在感呢?
(戊):易老師好!小撒哥好!我今天也是第一次來,《開講啦》現場,然後我的感受是什麼呢?我覺得這是在家看電視比較好,為捨呢?當我不喜歡看的,我就可以換台。
易中天:(對著撒貝寧說):你說得這麼直接!
撒貝寧:(轉移目標向一笑憨滿面現場觀眾道):你要在三國啊,也是一員大將。這在城底下叫板呢,你這話太吓人了。
(戊):沒有沒有。我想提問易老師一個問題,因為我是什麼感覺,因為我是戲劇學院的,然後我就發現從大一剛進校到現在為止,很多同學都變了。同學都變得不像以前不像以前。然後我就剛才聽到你有一段說你後來節目也上了,錢也掙了,然後有點名氣了。但是你到現在心態依是那種,就是比較隨著自己的內心走。我也想知道,你是如何保持這樣一個狀態,就是不被外界的東西影響自己,真正內心在追隨什麼?
易中天:我實話告訴你,不被外界,完全不被外界影響,那是不可能的。我也被外界影響過。一個賣橘子的農村老太太,四十多歲,突然喊,那個不是易中天嗎?一個賣橘子老太太都認識我,我多有名啊!那也燒呼呼的。你以為不燒啊!
撒貝寧:內心還是有這種。
易中天:那當然有,膨脹、躁動。沒反應那就死人了。你說你完全不受影響,你不為所動,別聽他的,他一定是騙子但是很快就批評也同時紛至踏來,馬上就清楚過來了。清楚過來很簡單,你沒有什麼可了不起的,你有什麼好抖的呢?有什麼的好嘚瑟的呢?馬上我給自己說了兩句話:「夾起尾巴做人、埋下頭去讀書。」不是為別人不忘乎所以為自己。因為忘乎所以,最後倒霉的是你自己。
撒貝寧:來王研。
王研:易老師你好?我想起來了多年前,你在一個特別節目中,說你在清貧的時候,寫過一副對聯,是這麼說的:
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盼人間從此惜年少
身躋九流家徒四壁問天意何時重斯文
這副對聯是我送我師兄的輓聯。我的師兄在上課的時候,突然倒在講台上,以身殉職,然後我們去給他辨喪事的時候,發現他家裡面什麼都沒有,連像樣的家具都沒有,他的遺孀能夠來招待我們坐的就是這麼大的小板凳,但是牆一架子的書,除了書什麼都沒有。這就是我寫的一首輓聯,這個事情剌激了我,我要賺錢。我不要過他那種生活,安貧樂道不是這樣理解的。安貧樂道的意思是,即使我貧窮,我也樂道。不是我樂道一定要貧窮啊!誰規定說知識份子就應該貧窮,誰規定說讀書人就該貧窮。而先富起來的,就應該挖煤的挖油的,什麼道理這是。如果說一個社會讀書的人、創造知識的人、創造文化的人是窮兮兮的,這社會是合理的社會嗎?
(己):你說的這個《易中天中華史》,那在書裡面,你的許多種文風,可能和我們之前讀到的史書,都不一樣。比如說你是這樣描述:《阿爾忒彌斯》的,她眉毛濃密,目光澄澈而又靈動,紅唇小巧,嘴角掛著一絲莊重和威嚴,這是一種高貴的冷漠,聖潔的美麗,不容侵犯,不容褻瀆。現在我們大家可能聽起來覺得這個不像是一本史學創作,而像是可能郭敬明寫的一本小說,大家覺得你寫作特別像一位90後,你覺得大家對你的這種現代感或者說90後這樣一種評價,是在跨你呢?還是在損你呢?
易中天;跨我啊,當然。(並向小撒搭訕道:哥,我90後!)當然是跨我呀。我堅信的第一條,就是一個作家,只有當你自己寫爽了的時候,你的讀書才會爽。一個好的主持人,具在自己主持得爽的時候,你的觀眾才會爽。一個好的教師,當他站在講台的時候,他的學生才會爽。
(己):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想寫《中華史》,有很多萌生過這樣的想法,但是只有易中天老師你是真正開始實踐地做下來的。
易中天:謝謝(深鞠躬。)這麼多年來,我不敢說別的大話,但是有兩句話我是確實做到了,我想把這兩句話送給大家,就叫作:【無一日敢懈怠,無一事敢馬虎】,尤其是當我們獲得一點小小的成功的時候,我們要心存敬畏,要知道上天是看著我們啊。
二0二三年三月三十一日
77